Sunday, November 30, 2003

寂夜-fin

我永遠忘不了,那年秋天站在遠方看著她時的那滴淚。

冰冷的寒風刺骨地拍打著臉頰,清晨的氣溫大約二十有一,草皮上的露珠沒有生氣的感覺。 放眼望去,眼前的風景是無盡 頭的淡灰色,排列整齊的墓碑,讓這裡看起來沒有陰森感。遠遠的地方有一小群人低著頭目光停留在地上,紛亂的人群讓我無法看清他們在看些什麼,不過不需思考 也知道。

他們是在看著她。

穿著難得祭出衣櫃的黑西裝和大衣,冰冷的手掌心在口袋裡激動的握緊了拳頭。我,應該走過去嗎?

我在她的世界裡,代表的是什麼呢?是男女關係,朋友關係,知己關係,抑或只是寂寞時用來逃避寂寞的供需關係?

點了根煙,如晨霧般的煙霧蒙上了我的臉,眼前朦朧的一切是我從未想到會面對的,但,其實她早已暗示我會有這麼一 天,只是,我任性的依循我的想法在走著,就算到了這一刻,看著眼前的這一片。

我還記得我們的那一夜。絕對,單純,孤獨的一夜。

絕對,因為自從那一夜後,我們再也沒有一起度過的寂夜;單純,因為我們除了做愛於枕邊,沒有浪費任何停留的時刻; 孤獨,因為這一生再也沒有比那一夜兩人高潮完後,更孤獨的寂寞。

我們像沒有明天似的耗盡身上的能量和對方交換著微弱的體溫,殘存的意念在凌晨的光芒中灰飛湮滅,看著眼前日出的那 一刻,我們都知道,我們再也看不到下一個夜晚。

踏在泥土路上的皮鞋微微陷入土沼中不得動彈,如同陷入回憶的洪流的思緒。

「如果有一天,我會離去,永遠的離去,你會流淚嗎?」

認識後第三天,妳就問了我這句話。我也記得,我沒有多想就回答了妳:

「依照你的問題來看,我流淚的條件是你永遠的離去。既然如此,那當你離去時,我絕對會將你從這世上的某一角尋找到 妳。所以,我無法,也不會流淚。」

妳笑著說我是神經病,腦袋都不知道裝些什麼,或許吧?面對這種悲傷的問題,我一向不喜歡正面回應。

天氣有點陰,人們漸漸的散去。

妳的身軀已被泥土塵封在地底,包括我在妳心中的回憶。現在我們之間已經沒有會打擾我們的人了,或許我是不是應該站 近點看看妳?

就 像我第一次推開那扇門,遇見站在成麥櫃臺的妳一樣,雖然我們之間隔了大概有十公尺,人群也擋住我們,但依然無法掩蓋住妳的存在。點餐時,我甚至忘了我自己 仍失神地看著妳。掛著微笑,帶著學生稚氣的面容,親切的口吻。但卻帶著超越年齡,深邃的眼神。幾近遺忘的遙遠時空裡,那是我第一次站那麼近看妳。

妳好嗎?我仍然沒有辦法向前移動雙腿半步。不是因為不願意,而是我無法接受我得面對第一次如此接近永遠沈睡的妳。 我害怕心中早已建構的城牆會崩潰坍塌,害怕心中會出現無法抵擋的哀傷,害怕看見妳的相片出現在墓碑上,一切,只 因為害怕。

就像當初聽到妳會死亡的時候一樣。

看 著眼前的妳漸漸凋零,就像妳身旁順著管子注入妳身體的液體,從袋子裡靜靜地流逝一樣。在妳身旁握著那纖弱而冰冷的手,我徬徨而無助的在心中喚著上帝的聖 名,寄望祂能救贖妳悲弱的靈魂。一個生命,不該選擇這樣的方式,從人世間離去,只因為一個曾經欺騙妳愛情的男人,和一種無法擺脫的宿命。

「我很愛他,沒有什麼能某定這一點。」我記得這句話,雖然那一晚,妳依偎的是另一個男人的肩膀,觸摸的是另一個寂 寞的軀體。但我仍然能感受到,妳的心,是依偎在那一頭的那一個軀殼裡。

「過了今晚,我們是不是就再也無法見面了呢?」我看著妳的雙眼,回答了肯定。雖然我心中有著幾億個不願意。

「我們,註定只能這樣吧。」天剛亮的時候,我穿上衣服,欺騙了妳。

我站在墳前,用無言的方式祭悼妳。十字的墓碑,灰白的石墓。還記得那晚嗎?我在心中問妳。

妳一定記得的,我想。因為我忘不了,妳帶著深情的眼神含住我陰莖,我吸吮著妳乳頭時的情景。更忘不了那唯一的一 夜,在最緩慢的步調中,兩人漸漸感受高潮時,有如吸毒一般的癱瘓、和快樂。那一刻,妳的淚潸潸滑落妳的臉。而 我,只能無言的感受著妳的哀傷,和我的悲傷。

我穿越身旁的墓碑,漸漸遠離背後的妳。這大概是我最後一次看到妳了吧?雖然我從來沒有心理準備還會見到妳,但,這是最後一次了。

看著天空的顏色,就和妳的墓碑一樣,我轉身再看一次妳的樣子,這個距離,和剛到這時的距離一樣。遠方的一切越來越模糊,直到我擦去淚水,緩緩的離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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